8月18日,经泰国王室最终“盖戳”批准,佩通坦·西那瓦正式出任泰国总理一职,这是泰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理。
为什么是佩通坦?她的上位离不开民粹主义的竞选路线、家族政治资源的积累、以及泰国内部势力之间的调和。
定位和路线是基本盘。竞选活动中,佩通坦大打民粹主义政策牌,推出了一系列贴近民生的政策,如主张推动教育改革、加强社会保障体系建设、批评泰国大麻合法化法案,获得了大批进步年轻人和农村选民的支持。
资源和背景是加分项。没有什么草根逆袭的励志故事,佩通坦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她出身于泰国赫赫有名的他信家族。
他信家族盛产总理,是泰国历史上在11年间产生过三位总理的唯一家族——他信、英拉、他信妹夫颂猜,如果再算上也属于他信家族扶持的代理人总理沙马、尼瓦探隆,他信家族的总理就更多了。
浪成于微澜之间。西那瓦家族的发家史可分为四部曲:第一代、二代移民在清迈从事泰丝生意,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三代移民中,他信、英拉之父乐于48岁进入政坛,历任清迈府地方议员、两任泰国国会议员;
第四代移民中,哥哥他信先是创办了自己的电信公司和数据网络公司,后踏入政坛,2001年成功竞选总理,2005年连任,妹妹英拉则在2011年成功当选为泰国第28任总理。
从电信领军人到民选总理,再到以有罪之身流亡海外,他信和英拉的经历是泰国过去20余年政治动荡的缩影。他信在位期间,大力实施惠农政策,其推行的“三年缓债券政策”、“一村一品计划”、“重大工程计划”、“30铢治百病计划”等等政策深得农民群体之心,西那瓦家族成员的支持率越来越高。
功高盖主,利益相冲,是变革者惨遭屠戮驱逐的根本原因。在他信一派的改革下,泰国的医疗体系日渐完善,只需要30泰铢(折合人民币6元)的挂号费就可以获得所需的医疗救助,包括体检、妇幼保健、门诊和住院服务、艾滋病预防和计划免疫等等,泰国进入了全民健康保障时期。
但这些支出对于正处于中等发展中国家的泰国是一个庞大的财政负担,他信对得起农民阶层,却触动了王室、拥护王室的军队、保守派、精英群体的利益。
在提高社会医保水平的同时一定程度上牺牲了上层阶级的特权和利益——他信在彩票舞弊案及银行违规贷款等案件中被控贪污。
2006年,他信政府遭军方政变被推翻,除2008年短暂回国外,他信常年流亡异国。英拉则是成也民粹,败也民粹。
竞选总理期间,英拉承诺将以高于市场的价格从农民手中购入大米,以提高农民收入。这个承诺让她在大选中以压倒性的票数获胜。
上台伊始,为了兑现竞选承诺,英拉政府承诺以大约每吨18000泰铢(合550美元)的价格从农民手中收购大米,这一价格较市场行价高出50%左右。
英拉政府认为,泰国当时是全球最大的大米出口国,由于泰国在大米出口市场占有垄断性地位,囤积会促使全球大米价格飙升。政府通过将这些从农民手中买来的大米集中起来,然后再高价卖给国际市场。
但没想到的是,由于政府高价收购大米,农民增加种植面积,不但国内大米产量猛增,越南、印度等国大米也增产迅猛。泰国米价过高,在国际市场上失去竞争力,导致滞销。在这个时候,越南、印度等国大米迅速挤占了泰国大米市场因高价空出的份额。
双面夹击导致泰国大米库存猛增,光是存储费用就高达每月3亿泰铢。而囤积大米会有大量变质或被盗的风险。大量囤积的大米卖不出去,国家财政就没有足够的流动资金支付给农民。
根据泰国农业合作社银行的数据,泰国政府拖欠农民的大米款项约1000亿泰铢。
英拉政府支付欠款的承诺无法实现,导致成千上万个农户深陷债务泥潭。
很多农民由于拿不到政府承诺的粮款,陷入了破产境地,由此引起泰国农民不满,这是最终导致英拉被迫下台的重要原因。
现如今,英拉寓居塞尔维亚,并无回国的意图。
但他信却从未放弃泰国政坛,为了重新回到泰国,下了一盘很大的棋。2023年大选后,泰国保守势力为了阻止远进党掌权,与他信主导的为泰党达成了谅解。
2023年5月,为泰党在大选中拿下国会下议院500个席位中的141席,成为第二大党。
这是他信回归的第一步:争权夺势,托举政党。
随后,由于前第一大党远进党时任党首披塔·林乍伦拉两次总理提名未获国会表决通过,为泰党接过组建新政府主导权。同年8月,在经过一系列的“幕后交易”后,为泰党联合其他10个政党召开发布会,宣布11党联盟组建新政府。
2023年8月,他信结束多年流亡生涯回到泰国,随即被警方逮捕。根据泰国最高法院裁定,他信被控的3项罪名成立并获刑8年。因健康原因,他信于服刑第二日被转至医院接受治疗。同年9月,泰国国王将他信的刑期减至一年。
2024年2月,他信获假释回家。
至此,他信的洗白之路行程已经过半。
2024年5月29日,泰国总检察长办公室突然宣布,决定起诉他信。
原因是——他信在海外流亡期间发表不当言论,涉嫌违反计算机犯罪法和刑法第112条(冒犯君主罪)。
在泰国,保守势力长期利用法院和选举委员会等名义上独立的国家机构,来压制不同的声音,削弱对手的力量。
这些诉讼表明,亲军方、亲官僚集团的保守派力量,正向他信发出警告,要求他本人减少政治活动。
在佩通坦出世之间,他信家族在政治上恐面临缺乏核心领袖和流动资金的窘境。
大家都在问:他信家族政治上还后继有人吗?是否会就此沉沦?
他信家族人气最高的两位领军人物——前总理他信和英拉,均已流亡海外,未来几年,本尊光明正大地回国参政是不太可能了,但却可以在幕后为他信家族的其他人士参政出谋划策。
在人员选择上,若要推出一个代言傀儡,没有什么人比亲女儿更好拿捏、更可靠。
佩通坦本人担任为泰党党首不满一年,无论是政治履历和威信都不足,相对于其他的竞争者,她最大的优势就是背靠整个他信家族,以及——有个前总理爹。
在资金储备上,他信家族在国外仍存有大笔资金,即使在他信英拉兄妹出逃海外后,佩通坦参加大选时仍能拿出很多钱来搞竞选。
在群众基础上,从他信2006年被推翻后的2007年和2011年大选结果看,他信派的支持者并未“作鸟兽散”,多数人在大选时仍较为坚定支持他信一派,这是他信派在下次大选时有望继续成为重要政治力量之一的保障。
6月18日,泰国刑事法院称,受理了总检察长办公室对他信的起诉。当天,听证会上,泰国刑事法院批准了他信的保释申请。该法院计划于8月19日再次开庭审理此案。
时至今日,佩通坦俨然成为了西那瓦家族第五代的接棒人。其走马上任,对近两年来在泰国政坛处于下风的西那瓦家族有着不小的鼓舞作用。几乎是在佩通坦宣布当选泰国新一任总理的同一时间,他信获赦提前释放的消息传了出来。
他信获释、佩通坦上台,意味着拥护王室的泰国军方及政治保守力量与他信代表的民粹主义势力之间长达20年的对峙趋于缓和。
在时机选择上,早在2023年大选时,佩通坦被老爹他信推作为泰党总理候选人,但没能赢得竞选——一个素得不能再素的政治素人,后台再硬,路也得铺平。
于是他信先让老将赛塔先去照看女儿的江山,另一头,安排佩通坦接手为泰党的事务,锻炼能力并疯狂刷脸。同时,他信又开始和保守党派和军方沟通,以出让大量政治利益为条件,令各党乖乖让路。
如此说来,佩通坦的运势可谓绝佳,路线亲民、背靠大政治家族的同时还赶上了20年难得一遇的“火拼冷静期”,尽管这是他信做出巨大牺牲的结果,但要达成这一“上位成就”,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矛盾会缓和却不会消失。之后,无论他信是担任狗头军师还是幕后大boss,这对“父女档”都会面临严峻的挑战。
如今在泰国政坛,当前大致可以分为前总理他信一派和反他信派。他信和英拉一派的支持者主要是占人口多数的草根阶层,而反他信和英拉一派的支持者主要是军人、权贵、精英和中产阶级,后者的人数比前者少得多,因此,他信一派赢得了2001~2011年的历次大选,获得大量执政收益。
首先,佩通坦政府可能重新激起王室和新任政府之间的矛盾。
泰国虽是君主立宪制国家,但宪法赋予国王诸多权力,这一角色在关键时刻往往能发挥决定性作用。
前任国王普密蓬和现任国王玛哈·哇集拉隆功一直将关心穷人视为王室的“专利”,农村则是王室苦心耕耘的政治根基。
但近些年,这一根基却被横空出世的他信家族捣个稀烂。
他信遭遇政变,流亡十余年,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一家子是动了王室的奶酪。如今,他信同泰国国内的政治势力暂时达成协议,收敛锋芒,高调回国出狱,且再度成功发送“小卫星”佩通坦,这令西那瓦家族有了些微底气。
值得注意的是,佩通坦作为西那瓦家族的第五代成员登上泰国政治舞台,这对泰国王室就是一个不小的刺激,他信和英拉的前车之鉴必将使王室对佩通坦及其政府成员多加警惕。
其次是中产阶级和“他信系”成员之间的矛盾或将复苏。
对农民阶层利好的政策一方面让佩通坦获得选举的竞争优势,另一方面,也加剧了底层民众、中产阶级的社会矛盾和群体对抗。
在疫情后经济社会复苏乏力情况下,为了弥补“30铢治百病计划”等惠农政策导致的财政赤字,他信一派主张不断增加税收,其主要税负承担者为曼谷政商集团与城市中产阶级,并将烟草、啤酒和白酒等烟酒税收总额的70%用于30泰铢治百病计划。
这些变革行为引起了曼谷城市中产阶级的强烈不满。
无法搭建有效的沟通平台、凝聚社会共识,社会分裂只会进一步加剧,最终军队、官僚阶层、王室和中产阶级都会形成强大的反政府联盟。
佩通坦执政,不是一个个人领袖的问题,也不完全是一个新政府班子的问题,而是佩通坦和她背后的“他信系”力量和西那瓦家族如何协调各阶层利益的重大问题。
可以想见,在未来的日子里,佩通坦必将会更加灵活审慎地处理和王室、军队及其他政党的关系,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佩通坦总理之位的稳固性和“他信系”政党生存发展的延续性。
在国内权力处于竞争性的军政关系模式下,泰国政坛和军界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国内矛盾上,但这并不代表外部因素不重要。
泰国外交处于内向型轨迹,不管是哪一任政府,在应对国际外交和地缘政治等问题上都表现得相当“淡定”,关于中美在东南亚地区的竞争,泰国政府一向谨慎地在二者之间保持平衡,这主要表现为——“军事靠美国,经济靠中国”。
在军事上,面对美国,泰国远比不上邻居菲律宾来得忠心耿耿,也正是如此,虽然菲律宾和泰国同为美国的正式盟国,但美泰同盟之间的关系松散得多。
佩通坦上线后,极有可能是在守成原有外交方略的基础上“有限追随”:一是坚定维系和美国的军事同盟关系,面子上必须给足老美;二是避免陷入全面追随美国后陷入被动的处境,不断加强自身独立性,推动自身发展。至于如何发展,自然是需要一些摩擦力和动力。
在泰国看来,泰国虽小,但小而灵活,泰国处于夹缝中的地理优势反而可以被用来推动其在该地区的经济发展,如泰国推出的东部经济走廊计划可以与中国的.
一带一路”倡议以及“印尼——马来西亚——泰国增长三角”计划对接。8月18日,佩通坦在就任后的记者会上公开表示,她期待着泰国能与中国有更多的合作。
一方面,这是新政府主动对华释放善意的表现;另一方面,再次侧面确证了一点:佩通坦就是他信的白手套,商贸发展上,她将延续他信的政策和方针。
回头来看,他信家族能够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在泰国政坛屡屡咸鱼翻身的根本原因,在于坚定地走民粹主义路线。
动用国家财政大规模补贴最底层的农民群体,为农民阶层摇旗呐喊,他信派系便可在每一次大选中保有且动用自己基本盘。
为什么屡屡翻身又糊锅?
关键就在于这种超支动用国家财政来补贴底层的民粹主义路线,远远超出了泰国财政的承受能力能力。
不同的是,他信本人是在“上层vs底层”的对决中背靠农民阶层遗憾流亡,而胞妹英拉却是两头翻船,彻底玩完。
由此可见,把握政治路线与财政实际情况的度很重要。如果第五代接班人佩通坦不能在民粹主义路线和国家财政之间(亦即农民支持率和政局的可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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